万水千山总是情

——川西科学考察纪实

（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 刘苏峡）

（注：此文是刘苏峡为"60年中华科学情"撰写的征文）

我在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学习、工作，转眼已小二十年。期间，从黄土高原到天山南北，从长江、黄河到海河、嫩江，开展了一系列野外科学考察。每每回想走过的那路、那山、那水，不禁心潮澎湃，写出来有着无限的感慨。

还记得学生时就会唱的那首《勘探队员之歌》。当“是那山谷的风，吹动了我们的红旗。是那狂暴的雨，洗刷了我们的帐篷”旋律奏起时时，心中就特别激动。饱含对踏遍祖国山水的纯真向往，以及赏阅自然景色的浪漫。

而今，我则最喜欢歌中描述的雄迈、乐观和豪气。因为艰苦的野外工作，更需要从《勘探队员之歌》中唱出力量，需要从万水千山中读出对专业的痴情。而在科学考察中遭遇的惊险，经历的艰辛，拾得的美丽，于科研、于人生，不啻是一笔宝贵的财富。

一、惊险

俗话说，蜀道难，难于上青天。而野外科考的道路即使不比蜀道，也至少跟蜀道一样难。

忽然是一条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，引着我们沿着川西峡谷的河流采样观测。那小道窄得只能容单车通过。“前面来车了!”我们的司机只好把车慢慢往后退。好不容易找到路里侧山脚的一个陡坡。师傅硬着头皮往上倒车。眼见着车里的我们个个身子就要往一侧歪了！“快，抓住扶手”司机说。我们依令而行，并尽量往相反方向偏以稳定重心。车窗外，对方车辆沿着我们使出吃奶的劲留出的路，很勉强、很玄乎地缓缓开过。他们车的另一边，是悬崖峭壁，壁下涛声震天。两车安全错过后，仍没有回过神来。我木木地看看副驾驶位置上的同事，其背上衬衣已被汗水浸透。

忽然是前方大水冲断了路基，出现险情正在抢修。长长的等待时间啊，也让这本来很寂寥的山谷排起了长长的车队。雨下个不停，人们只好在车里躲雨。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，找个地方上厕所吧！爬上那个山墩，应该没人看见！，正四处张望中，一阵闷闷的响声，我的天啊!右侧山上一大团土石方经不住雨水的诱惑，站不住，站不住，“扑通”一下掉在离我不远的位置。啊，真是万幸！谢谢土石放过我!

即使这些险情都没有，湿润的川西峡谷路旁长势喜人的茂盛植被，也给车构成了视野不到5米的威胁。为了赶路，我们要利用这段较好的路况把等待修路所浪费的时间弥补回来。所以师傅只好一路按着喇叭前行。对面来的车呀，你可一定也要按喇叭呀！因为你看不见我们，我们也看不见你们！而就在壤塘与阿坝之间的一个寺庙附近，一辆警车“腾”地冲我们而来！它没按喇叭！“糟糕！” 我们的司机，一个本能的反应“让！”，顺势把方向盘往路里侧的山坡方向打，可是路旁的山坡哪有多大的位置！为了避免车撞到坡面，师傅又赶快回打方向盘，警车倒是冲过去了，而我们车的前轮悬在了路的悬崖外侧，车卡在了树桩上!我们心中暗暗佩服和庆幸我们拥有一位经验丰富、应急能力强的司机师傅。还有路旁的树桩啊，让我用什么来感激你，赞美你，是你在危难中的大义一拦，让我们的旅程转危为安、有惊无险!

二、艰辛

在外观测，一测就是一整天。饿了，席地而坐，拿出一大早出来时买的大饼大口大口地啃起来。可能也是饿了，大家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吃的样子倍儿香。渴了，拧开矿泉水瓶盖儿，“咕哝——咕哝”地喝个底朝天，痛快！比起我们的前辈当年自带水壶，这有矿泉水的生活已经相当优越。

难的是观测流速和断面。在抖抖乎乎、年限已久、尚没有及时翻新的桥上，我们扛着仪器走到，不，准确地说是慢慢挪到，我们事先布好的测点，因为走一步，桥晃动一下，对每一个人心理都是一个挑战。桥两旁布满了藏民的经幡，风吹过来飘呀飘的。我们要特别小心地、在保证在不碰到经幡的前提下，把仪器从桥上往水面放。桥下是湍急的河水，一看就会头晕。但又不能不看，因为要保证仪器正好放在吃水深度。桥上风很大，记录的笔，纸都必须紧紧地握在手上，套在板子上，所有的仪器都必须带跟线挂在脖子上。碰到水速太大，桥面太高，太危险时，不管桥面是否有土有水，干脆就坐在桥上进行操作。回想起来那姿势该有多么狼狈，但我们保证了数据准确，仪器不掉在水里，人安全返回了岸上。

三、美丽

由于此地藏民稀少，一座桥与下一座桥之间常常离得很远。颠簸的长途旅程难熬，但也让我们享受了科考带给我们的美丽。

这儿的山不说话，默默地不发一丝声响，像是在心里做千年万年都做不完的祈祷。它们都谦卑地低着头，低着头，直至把头深深地埋在胸窝。 

河流就躺在这一片寂静的山原，河水悄悄的从北流向南。我们来之前刚下完雨，所以水并不清彻，带着流域面上冲下来的泥沙。但因为见不到任何其它杂质，每个人仍不禁对它的纯洁，那干干净净的黄色，顶礼膜拜。

四周静悄悄中，突然迎面走来了一队披戴着满身的沧桑的山原的主人——牦牛。说它们是主人，因为它们实在不愧为这片土地的驾驭者。再高的山，也可以见到它们悠然吃草的身影。它们是高原藏民的桥，它们是高原藏民的路，它们是高原藏民的车呀。现在它们迎面向我们走来。因为路很窄，我们只好停下车来静候大驾光临。年龄小的牦牛个个惊慌失措，一副不知道往哪边走的神色；年长的就不一样了，大约见过的世面多，非常自信，嘴里嘟哝着什么旷世语言，有条不紊地带着大家从我们车旁慢慢往前挤，将就着绕了过去。

还有那秀秀气气的山花贴着地面烂漫开放，西藏齿突蟾撒娇装傻，高原林蛙活蹦乱跳，潜伏着盎然的生机一片。

突然来临的一场大雨，把整个高原浇了个透。我看见，那些牦牛，马，羊，大雨来临时，他们逆来顺受，视而不见，直愣愣地站在那里，任凭风刀雨剑。是啊，他们往哪儿跑啊，四处没有人烟。

每天沿河流上行，总在那一个固定的地方，我看见有一群野鸽如约在路中间等着我们。当阳光下窃窃私语的它们终于盼来了我们坐下的越野车大怪物时，领头的一个飞快地说了声：“起飞！”，哗，鸽子们顿时像离弦的剑，展翅高飞。像是在表演精心策划的飞行show，在寂静的大山里划出一道令人激动的风景线。

    在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十点，我们偶然还看见了三、两个一群的孩子们。他们背着书包，大约都10来岁，没有爸爸妈妈送，约着小伙伴快乐地飞翔在山间小路。他们远远地看见了我们的车，都飞也似往山坡上跑去，然后齐刷刷地转身，用一双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们。当我们的车开过他们的身边的时候，一个令人震撼的场面出现了，所有的孩子都把手高高举到头顶，在给我们行少先队员礼。更有一个小男孩，蹲在那儿在翻书包。原来是忘性大，忘了戴红领巾。他急急地从书包里翻出红领巾，迅速地往脖子上戴。我们赶任务没能放慢车速等他把红领巾戴好，唯一能做的是不自觉地都把手举起来，给他们回礼，一直回首车后，久久不愿回转身来。

    美丽的，我们的到来，将给你带来什么，又会从你这里带走什么呢?

“是那条条的河，汇成了波涛大海。 把我们无穷的智慧，献给了祖国人民。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，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……”只听见，科学考察之歌又在耳边响起。

背起我们的行装，明天，明天我们又要出发。走吧，跟我们一起，科考去!